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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5號，我正在老家掃墓，度過帶領高三文科學生沖刺明年高考之前的最后一個清明節(jié)。北京的高中老同學樓蘭(化名)給我打來電話。她打過來兩次，第一次沒有接上，第二次剛接起來，就聽見她帶著哭腔的聲音： “李彥，幫幫我，我不給導師10萬元，他就不讓我畢業(yè)！”
我很詫異，但還是先安撫我這位當年被稱為美麗而堅強的老同學。正好我8號的飛機去北京辦事，9號我就去那所高校見樓蘭。本來就瘦削的她氣色還不好，我請她在東坡酒樓吃午飯，專門點了她愛吃的回鍋肉。她剛吃了一口，就“哇”地一聲哭起來，弄得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敢情我欺負女生似的。這個從天津一所數學專業(yè)不錯的重點大學考到北京來的數學女博士，經歷了高考和研究生考試，應該很成熟了，今天居然在我面前泣不成聲。我一邊遞給她紙巾，一邊等著她安靜下來，好問問她不給導師十萬元，就不讓她畢業(yè)的原因。沒想到，還沒問，她就開始抽搐著說了：
“你……你知道(擦眼淚)，5年前，我考研，選擇了現在這所學校，碩博連讀走過來，其實是很辛苦的……應該是辛酸。碩士就兩年，基本上除了睡覺、吃飯，剩下的就是在學校自習和幫導師做項目了。我們把導師叫做‘老板’，因為導師經�？梢阅玫秸n題，有課題就有經費，學生拿錢幫導師做課題，多少有點打工的性質，叫‘老板’就自然而然了……”
我所知道的樓蘭，真的讓人敬佩。高三的那年，她常年臥病在床的媽媽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硬是爬到五樓窗口上自殺了。高中母校的領導都去她家里了，樓蘭沒有因此而倒下，繼續(xù)堅強地奮斗在高三戰(zhàn)場上，后來考了年級理科高考的第一名。她這么努力地學習，本科、碩士、博士，一口氣讀過來，有一個非常簡單而樸實的想法，就是讓她的爸爸在有生之年過上好日子。我看著眼前這個哭紅了眼睛的女生，突然想到自己過去的種種經歷，心里頓時很是感慨。
樓蘭深吸了一口氣，說：“唉，我們學校的研究生不是免費的，還要評定獎學金等級。我只能讓自己成績最好，這樣才能拿最高等的獎學金，不用爸爸操心�？墒�，研究生的成績很多時候不是考出來的，也不是做課題做出來的，而是討好導師這個‘老板’，被賞賜的。跟‘老板’做事很忙的，要做很多實驗和項目，但有些項目的技術含量很低，純粹是為老板賺錢。另外，還要對付很多老板派發(fā)的瑣事，比如指導本科生，甚至是干一些與學習無關的家務事等，很多時間都不是花在學術上。我為了獎學金，為了討好‘老板’，總是表現得最賣力。可導師沒有多給我一分錢，和他帶的其他學生一樣，每個月從他手里領少得可憐的補貼，一個月只有200多元，導師高興的時候給過我300元�！�
我這才知道，帶著著名高校女博士光環(huán)的樓蘭，有時候也過得不快樂。我趕緊給她夾了一塊東坡肘子，樓蘭擺了擺手：“我的博士專業(yè)方向是概率論與數理統計，今年春節(jié)，導師從一家咨詢公司接了一個項目，他從來不告訴我們做這些項目的收益是多少。可是，當我疏忽造成緊要關頭數據生成接連出現錯誤，最后導致這個項目違約延期完成的時候，他第一次主動告訴我項目值多少錢，但用的是咆哮的方式。他說，樓蘭你知道嗎，這個項目值20萬，可是我們因為你的失誤違約，我賠了10萬！你要為這個負責！”
此時，我大概知道她前面打電話說要給導師10萬元的事情了。樓蘭揩了一下有點發(fā)紅的鼻子：“我當時站在他面前，都在發(fā)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同學們安慰我說，導師就是發(fā)發(fā)脾氣，不會真讓我賠十萬的。但是，從做畢業(yè)論文起，導師的態(tài)度就和以前大不一樣，幾個月折騰過去了，畢業(yè)論文還是個空白�？赡苁俏姨薇�，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我被老師說成是一個‘很不地道的人’。要導師看看我的報告，他也不看，說讓我找院長去。就在提交申請只剩下5天時間的時候，我還沒有理解老師真正的意圖，而提交單必須由導師簽字才有效，并且提交單如果過期不交，就意味著明年不能參加畢業(yè)答辯，也就畢不了業(yè)。到了這個份上，他直接說了：‘上次項目的事情，你應該給我一個交待�！f完這個話，他就把我支走。而我當時也明白了，如果我不給導師10萬元，他就不會讓我畢業(yè)�！�
我激動了，此后的幾分鐘，我極力唆使樓蘭去學校領導那里告她的導師，或者進行法律起訴。樓蘭連連搖頭：“魚死網破嗎？可我需要順利畢業(yè)，需要文憑啊。即時他身敗名裂，可我也會一無所有啊！我的學位還保得住嗎？我就不能在本專業(yè)領域有好的發(fā)展了。我需要工作，我需要照顧我爸爸……”
說著說著，樓蘭又哭了起來。我沉默了好幾分鐘，最后還是問她，要我怎么幫忙。她說自己湊了四萬五了，還差五萬五。我一連打了好幾通電話，朋友們都表示愿意幫忙。我想起自己還有兩萬元存款，加起來應該夠了。樓蘭說，李彥，你幫了我大忙了，謝謝，謝謝！
那天下午，我們去銀行把存款和朋友們打過來的錢取出來，樓蘭就提著直奔導師家里去了。晚上，她發(fā)了一條短信給我，就兩個字：給了。
第二天，我還宅在朋友的房子里睡懶覺，樓蘭就打來電話了：“我的畢業(yè)論文導師簽字順利提交了。呵，現在也想通了，為何導師不在昨天給錢的時候就簽字，可能他擔心我給的是假錢，要驗鈔后才簽字�！�
我接完樓蘭的電話，睡意全無。我還想工作幾年以后再考研究生呢，這叫我如何情愿去考？但愿，樓蘭的經歷只是個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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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表于 2010-9-28 19: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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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表于 2010-9-29 22:53: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