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erlin07 每個企業都有自己特有的文化和環境。這些東西是企業在長期運營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習慣和被廣為接受的行為模式。置身于其中的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受到其影響,久而久之,也會習慣性地以此為模式處理各種問題。這種情況在一些大型企業中更為明顯。因為在這種環境中,公司相對其雇員而言,處于一種更為強勢的地位。個人很難挑戰已有的規則和環境,所以只能隨大流行事。在這種環境下,一個人的行為方式,往往很容易會折射出其所在公司的文化特點。 幾年前,我到了一家新公司工作。公司的人員來自四面八方,初次見面,自然要相互介紹一番。有兩位老兄的談吐讓我感到挺熟悉。他們共同的特點是:語速都比較快,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各種語氣詞匯的修飾非常嫻熟。但是當你細聽他們所說的內容,卻非?斩,所傳遞的信息和所用時間遠不成比例。后來一了解各自的背景,果然,都是在Nortel呆過年頭不少的人。 有人在分析講英語的人群(主要是指在美加地區)的特點時,歸納出主要有兩類人:一種人說起話來綿延不斷,中間幾乎沒有空隙,每句話和段落都會用大量的形容詞副詞來修飾,講起來抑揚頓挫,韻律感很強,很有感染力。當律師的人說話往往都有這個特點。一個典型的代表就是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聽這些人講話,你的精神一般不用太集中。說句刻薄些的話,中間打個瞌睡,醒過來接著聽,不會落下多少內容。 另一種人正好相反,語速很慢,說話惜字如金,很少有修飾,每個字每句話都是其表達意思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一座由原木和石頭壘起來的房子,看起來粗粗拉拉,但是少了那一塊都不行。前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是這類人的一個代表。聽這種人講話,絕對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少一個字都可能對其內容的了解產生影響。 我覺得這兩種習慣的產生,一方面可能和其各自的職業有關。當律師的在法庭上講話,如果慢慢騰騰的不連貫,很容易會給人一種弱勢的感覺,當然會對其產生不利的影響。那些政客們在公開場合講話,所要的其實往往是一種氣勢,他們知道聽眾在此時對其講話中有多少干貨其實并不太在意。而另一方面,當然也會與每個人的族裔背景和經歷有很大關系。 英語里面有個詞,管那些成篇大套可又毫無用處的話叫“blah”。如果你錯過了某個人的講話而向別人打聽內容得知,他說的是些“blah,blah”,那你不但大可放心,還要值得慶幸,因為你既沒有落下什么重要的東西,也沒浪費寶貴的時間。那些律師政客們的講話里充滿了“blah,blah”,是因為他們一方面要用這些廢話占住聽眾的耳朵,又要為自己留出時間?墒牵绻蒙碛谄髽I里的人,整天也是“blah,blah”,并形成了一種習慣,那就不單是個笑話,更是個危險了。 在Nortel的那幾年,給我留下的一個印象就是,那些大小的頭頭腦腦講起話來都很“華麗”,頗有大小“克林頓”的感覺。但是,如果你要急于了解某方面的情況,卻往往半天不得要領。會覺得被人領著總是在房子外面轉,但就是不進去。推而廣之,在各種會議,行文,以及相關的活動中,這種所謂“穿靴戴帽”的現象也比比皆是。有道是“上行下效”,在這種環境的熏染下,下面的不少員工也養成了這種習慣,熱衷于夸夸其談。這種情況在開會時尤其明顯。有的事其實就是三兩句話的事兒,但就是有人可以高談闊論地說上半天,卻不知其所然。就像相聲里說的:一個包子啃了半個月,還不知道是什么餡兒的。碰上這種情況,真能把你急的頭發根兒都要立起來。 這種作風表現在做事上,就是“去簡就繁”,熱衷于教條,把本來很簡單的事變得復雜化。還拿我前面提到的在新公司的碰到的前Nortel的老兄為例。一次我們要為一個項目選擇某個模塊。當時有幾個廠家可供選擇,其各自的特點和我們的要求也都已經清楚了。我們只要選擇其一就可以。這件事交給了這位老兄負責。本以為他很快就可以搞定?烧l知這老兄用的辦法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他首先用Excel建了一個表格,填上了所有我們的要求,然后又召開一次專門會議,要討論每個要求在整個項目中的地位,從而確定每個要求的加權指數。然后再一次召開會議評價每個廠家的產品的每項指標所應該被賦予的加權值,從而最后看誰的評分最高,以便作出決定?粗麩嶂杂诟氵@個形式,我就知道,這八成是他當年在Nortel時經過什么培訓學來的。這種方法并不錯,對于某些大型系統,復雜的問題,各種因素盤根錯節,直觀上很難做出判斷。通過這種方法,可以使問題條理化,以便作出決定。但問題是我們現在不是這種情況,所有條件都已經擺在那里。只要根據我們考慮的優先順序,做簡單的排除,就可以了,根本沒必要如此復雜。用那些花在討論加權系數作技術準備上的時間,就已經足夠解決問題了。可如果按他的辦法,這還僅僅是開始呢。事實上,他張羅的這個過程,進行到一半,大家就煩了,說你這么弄,把本來挺清楚的事給搞糊涂了,還是算了吧。 后來我們還是直截了當地討論這件事,僅開了一次會就決定了。事后,看得出來那位老兄挺郁悶,可能是覺得他的想法沒得到重視?墒撬苍撓胂耄绻蠹椰F在還不接受教訓,還像以前在Nortel時那樣扯淡,搞那些虛頭八腦的花架子,那再有多少家公司也不夠毀得呀! 其實,同樣是在一個城市,同一個工業門類的公司,當我進入C公司后,就發現在這個問題上兩者大不相同。在C公司內部的各類活動中,很少見到有人那樣夸夸其談,或者由另一個角度說,是根本不給你提供這種機會。一切活動的要求都很直接,就是“行動”和“結果”。見不到結果,你在那兒說什么都白搭。那里的員工,有相當數量的人是從Nortel來的,有的和我在Nortel時就是同事。但是到了這里,卻都能很快地熟悉這里的環境,按這里的方式和節奏工作。這就只能歸結于企業文化的不同了。因為在這個環境中,沒有那些東西的生存土壤。 Nortel作為一家歷史悠久的企業,不論是上下的層次,還是橫向部門之間的跨度都很大,這就給在其中的各個“縫隙”中留下大量的冗余創造了條件。這種冗余,既有包括人力在內的各種資源的浪費,也有在時間的分配和使用上的低效率。早在七八十年代,Nortel在此地開始逐步擴張而形成了一個高科技園區的同時,也逐漸形成了一種給員工提供健康放松的工作環境的理念。雖然這對如今的北美高科技企業而言不是個新鮮事,更有如Google那樣能將此做到極致,讓員工在公司里如同在家一樣,甚至比在家里還舒服。但在幾十年前,這絕對是個創舉。這種理念固然不錯,問題是實行這一理念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提高企業的生產力,而不是相反。企業為了自身的利益,將時間和成本的壓力轉嫁的員工頭上固然是不道德的事。而另一方面,在企業的活動中,如果員工始終是將個人感受置于企業利益之上,那也很難說是可以接受的事。 長久以來,Nortel內部松松垮垮的工作作風,早就被人詬病。不少人每日的工作時間都充斥了不少與工作無關的事,并對此心安理得。大量的時間消耗在喝咖啡和去健身房自不必說,我更看到過有華人同事在大廳里放著錄音機,旁若無人地練“功”,而視他人如無物。大概他把這兒當公園了。 曾經有記者采訪過Nortel的員工。一些有MBA背景的非工程類員工抱怨說,他們在公司內被視為另類。公司里的人好像分為兩類:工程師,和非工程師,而后者則似乎被視為二等公民。在后者的眼中,工程師類別的人穿著似乎都一樣,而在舉止上有些人則是令人“非常厭惡”。的確,相對較高的收入,悠閑的工作環境,造就了一批自視“高科技貴族”的人士。在他們看來,他們能寫幾行代碼的能力決定了比他人高一頭的地位,任何其他行業都是不值一提。這一特點在好面子的華人中尤其明顯。在眾人聚會的場合,如果都是熟人,互相都知道底細時,情況還好。如果是生人居多,那就總會有那么幾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滔滔不絕地說些他(她)工作中的事,而不顧他人是否對此感興趣,并以能將旁人掄的目瞪口呆視為最高境界。如果再知道聽眾中有不是干這一行的,那更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憐憫”的表示,其中的潛臺詞自不必多言。 其實,這里面的許多人都忘了一點:他(她)們之所以能在那兒衣食無憂地指點江山,并非是因為他(她)們在這個領域里有多高的成就,而僅僅是因為榜上了像Nortel這樣的一棵大樹。而且也從來沒有想象過,這樣一棵大樹,也會有倒下的一天。 一棵百年的大樹,其枝繁葉茂的外表往往會迷惑許多人。殊不知,這浮華的下面,會滋生著各種疾病蟲害,這些東西會在不知不覺中侵蝕著這棵大樹的枝干,讓其成為了外強中干的空殼。一旦一場風暴來臨使這棵大樹轟然倒下,也就不是件讓人多驚訝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