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陸核電停批累及地方經濟 停建內陸核電站每天支付利息近百萬 10月26日,江西萬安煙家山頭,“中核萬安核電工程示意圖”的巨幅標牌靜靜地立在已平整好的場地旁邊,一棵腰部折斷的松樹橫在前面。這個計劃投資900億元、規劃建設4臺百萬千瓦級核電機組的核電站尚未開工即遭“腰斬”。 已開展前期工作的中核桃花江核電站、中廣核咸寧核電站、中電投彭澤核電站這三個“內陸首核”,在獲知10月24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十二五’不安排內陸核電項目”消息之后,也不得不黯然轉身,開始分流員工、清理工地。 按照三大內陸核電站的投資數據,其合計投資額超過2000億元,前期投資額超過100億元。除中核、中廣核、中電投等央企身陷其中外,*ST贛能、贛粵高速和深南電A等多家上市公司亦參與其中。而*ST贛能、贛粵高速與中核共同投資的江西“兩核一控”(即彭澤核電站、萬安核電站、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之一的萬安煙家山核電項目,前期投入亦有上億元。 數以千億、萬億元計的內陸核電資本游戲被國務院叫停,受影響的不只是投資企業,地方政府亦難脫負累。江西省能源局負責人鄭沐春說,內陸核電停批會影響到江西的能源發展格局,這不但會加重江西節能任務,更可能影響江西在2015年跨入“兩萬億俱樂部”的進程。 前期投資超百億 江西萬安核電站與彭澤核電站同時被列入江西鄱陽湖生態經濟開發區建設的龍頭工程“兩核一控”計劃中,原定“十二五”末啟動建設,而今其啟動建設日期至少要到“十二五”末才會有說法。 而投資超過1000億元的彭澤核電原計劃2015年投入營運,如今何時投入營運也是遙遙無期。這個曾引起廣泛爭議的核電站現在能看到的“建設成果”是,寬闊的進廠道路、被平整好的數千畝場地和“一號核島”的標示牌。 和彭澤核電的建設進展一樣,湖南桃花江核電、湖北咸寧核電也已具備核島負挖條件。不過,三大內陸核電并沒有等來許可開工的批文,而是“三年停批”的信號。 至今年10月,三大核電項目主體投資額均超過30億元,有的達到40億元,合計投資量超過100億元。 公開的數據顯示,*ST贛能為江西核電項目已耗資近1.8億元,包括投向萬安煙家山核電的逾2000萬元資金。實際上,*ST贛能、贛粵高速實際用于江西核電項目的資金遠大于公開的數據。 以彭澤核電為例,公開數據顯示,該項目已完成投資超過22億元,實際投資或接近40億元。*ST贛能、贛粵高速等公司原期望在彭澤核電站2015年投入營運后每年能獲得15%~20%的復合增長率,或是4億至5億元的凈利潤,但現在這一夢想已化為泡影。 一個已知的問題是,受困于內陸核電項目的中核、中廣核及中電投等核電巨頭們除了需要吞下超過30億元或40億元的投資損失的苦果外,還需要面對后續的股東投資權益保障、設備訂購、銀行利息、人員管理等諸多難題。 據悉,僅彭澤核電一個項目,一期投資額為350億元,若以20%的自有資金計算,投資方要掏出70億元現金,另外280億元需向銀行貸款。問題是,加上今年6月的4億元增資,彭澤核電投資方僅拿出了11.27億元,其余部分亦來自銀行。 建設銀行、農業銀行等6家商業銀行“項目前期”已為彭澤核電提供過資金支持,雖然各銀行已“暫停”貸款,但前期貸款的本金和利息是要收回的。 記者就彭澤核電實際投資及后期債務償還問題致電中電投江西核電公司總經理郝宏生,但他沒有接聽記者的電話。 *ST贛能董秘李聲意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稱,“現在還沒有辦法(就投資損失問題)作出評估”。而中廣核咸寧核電媒體事務負責人蔡鵬飛亦對記者表示,公司還沒有接到具體通知,無法評估損失問題。 即使投資者不愿或無法評估投資損失,內陸核電項目給投資者帶來的沉重債務“包袱”卻是顯而易見的。 有分析者指出,以銀行5年期貸款利率5.94%測算,三大內陸核電站保守估計已投資100億元,按20%的自有資金、80%的貸款比例計算,80億元每年需付息4.7億元。而三大內陸核電站實際的貸款規模可能更大,即使按優惠利率計算,三家核電站中貸款數額最大的,其每天支付的利息近100萬元。 例如,桃花江核電項目已投資38億元,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為銀行貸款。中核桃花江核電公司負責人稱,自去年3月停工以來,項目投資方的損失主要是資金占用費,“就是利息”。 地方“收益預期”“破滅” 實際上,國家暫停內陸核電項目審批,蒙受投資損失的不僅僅是企業,地方政府的投入并不比企業少,包括環境成本及機會成本。 比如桃化江核電項目,總投資達700億元,是湖南省有史以來投資額最大的工程。為了支持此項重大項目,益陽市及桃江縣投入巨資參與前期工程建設。僅打通一條通往核電站7公里多長的“桃荷公路”,就耗費當地近2億元資金。 此外,當地政府為遷就工程進度,在短時間內就搬走了核電站附近的1000余戶居民,這些費用大部分都需要地方政府掏腰包。桃江縣核電辦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透露,桃花江核電站的落戶能促進地方經濟發展,當地政府需要“配合工作”。 同樣,為了使彭澤核電項目的前期工作按時開展,彭澤縣僅用7天時間就搬走了項目所在地帽子山船形村、湖西村的482戶居民,彭澤縣的搬遷成本在3億元左右。 而因為沒能及時搬遷居民,咸寧核電站周邊的村民認為當地政府很不負責任。正在咸寧核電站一公里之外建房的湖北咸寧通山縣大畈鎮一袁姓村民對記者說,政府曾要求他們搬遷,但資金沒有落實,又不讓他們自己建房。 據稱,咸寧核電站周邊5公里范圍有大畈、上坑、白泥等村莊,“有上萬人口”。在咸寧核電站取水地富水水庫周邊,密布著大畈、慈口、洪港、燕廈等鄉鎮的上百座村莊,10余萬人口。如果要建廠,就需要大規模移民。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即使每人補償兩萬元,地方政府也需拿出數億元來安置移民。 按照原先的設想,湖南、湖北、江西等地搶先申報核電項目是希望核電能為地方經濟發展提供強勁的“核動力”。核電項目給地方經濟帶的直接利益是,前期項目建設中消耗的大量資源及核電廠投產后的“十幾億元稅收”。 事實上,核電為地方創造的價值遠非于此。三大內陸核電所在的地方政府均打出了“核電城”的品牌,經濟、文化、教育等無不與核電關聯。桃江縣一熟知核電項目的官員說,核電站還能為地方城鎮建設和教育事業發展起到較大的推動,“因為教育費附加和城鎮建設附加較大”。 而隨著桃花江核電、彭澤核電等內陸核電的停批,地方政府的“收益預期”亦隨之“破滅”。更要命的是,地方政府還需要為“核電休眠”所帶來的后續影響及相關損失買單。 “GDP乘方效應”或失去“動能” 江西、湖南等省能源局負責人對記者說,內陸核電項目停批肯定會影響到當地能源規劃及今后的經濟發展步伐,但目前還沒有明顯影響,因為當地能源供給還是以火電為主。 實際上,上述負責人亦知道,內陸核電項目并不是為了“眼前利益”。沒有等到“開工令”后,湖南、江西、湖北等地方政府即面臨一個最核心的難題:依附于核電項目的“GDP乘方效應”失去“動能”。 湖南一位核電業者稱,核電帶來的“GDP乘方效應”正是當地不惜代價爭取核電項目的主要動因。以長沙為例,拉閘限電一天的損失超過1億元產值,稅收損失逾1000萬元。而湖南可供電力為1000萬千瓦時,缺口為400萬~500萬千瓦時,桃花江核電的裝機容量正好為500萬千瓦時,可以彌補這一缺口。也即是說,桃花江核電站在2015年投入運營后,每年可為湖南提供三分之一的電量,并推動地方經濟增長。 江西則將“GDP乘方效應”具化到了具體的項目上。江西省發改委有關負責人就預期產值超千億元的“九江核電產業基地”發表意見時稱,“我省需要抓住核電大發展的機遇,以彭澤核電為依托,引進發展核電及配套產業集群”。 除了發揮核電項目推產業發展的“優勢”外,江西還將彭澤核電項目列入鄱陽湖生態經濟區建設“十二大生態經濟工程”之中,并作為“頭號工程”推動。 在江西看來,核電已成為地方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在新發布的江西能源“十二五”規劃中,彭澤核電項目亦被寄予推動“鄱陽湖生態經濟區建設”的厚望:2015年,江西有望邁入“兩萬億俱樂部”。 如果按照GDP增速13%的能源需求預測,到2015年,江西能源消費總量將達到9835萬噸標準煤,“十二五”期間年均增長9.1%。而一個現實的困境是,江西的能源自給率正在急劇下降,已由1985的90.8%下降到目前的34.7%。 而彭澤核電站一期工程建成后,預計一年可以替代燃煤750萬噸,減少二氧化碳(CO2)排放1500萬噸,減少二氧化硫排放5萬噸,減少氮氧化物排放4萬噸。 咸寧核電方面也提到類似的數據:項目運行后,年可節約標準煤約600萬噸,減排二氧化碳約1700萬噸、減排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約16萬噸。 在發給記者的書面函件中,咸寧核電方面亦著重談到了核電項目的“積極意義”,包括緩解湖北省電力供應緊張局面、促進湖北社會經濟發展、緩解電力工業面臨的環保壓力等。 不過,中國工程院院士何祚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則認為,各地因為能源緊缺或是減排壓力而爭相上馬核電項目的說法實際上是個“偽命題”。何祚庥認為,與沿海核電項目相比,內陸核電除了可能出現極大的安全風險,還存在“熱污染”、水生態環境破環等生態問題。 環保部核安全與環境專家委員會成員、清華大學核能與新能源技術研究院教授曲靜原亦認為,由于內陸的江河湖泊同時也是很多居民的飲用水源,并廣泛用于農業灌溉等用途,因此對于排放物安全性更加敏感。 而這也正是國務院決定在“十二五”停批內陸核電的主要原因。 既便如此,彭澤核電、咸寧核電等投資方及地方政府仍未放棄核電夢想。三大內陸核電投資方仍在維持項目公司的基本運行。各公司相關負責人幾乎統一口徑說,上層還沒有具體通知,仍需等待——開工的時間或許要等到“十三五”。 來源:中國經營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