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半導體行業觀察 日本半導體還行不行? 這樣的發問注定得不到一個明確答案,說行的話,把日本碩果僅存的鎧俠、瑞薩和索尼綁一塊,都很難和全球半導體TOP 5相提并論;說不行吧,2022年,日本政府又找了幾個本土大公司搞出了Rapidus,立志要在2025年前搞定2nm,拳打臺積電,腳踢英特爾。 不過,當日本人談起半導體時,他們一邊惋惜于如今本國半導體的失意,一邊卻又會緬懷上世紀80年代那段極盡輝煌的時期——日本取代美國成為半導體領頭羊,而主要的五家半導體企業更是主宰了全球市場。 但上帝仿佛和日本半導體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極盡繁榮的短暫時光過去后,立刻就是快速衰敗,在90年代中后期,半導體重心又迅速轉移至韓國和中國臺灣,進入千禧年之后,日本半導體仿佛就成了一個局外人,曾經的五巨頭接連離場,留下的只有失望與迷茫的從業者。 而曾經在世紀之交誕生的爾必達(Elpida),希臘語中的“希望”,日本人心中象征著國旗的日之丸半導體,它的轟然倒下更是成為了許多人心中無法抹去的痛。 轉瞬即逝的黃金年代 日本半導體能夠在80年代崛起的原因有很多,而其中最重要的當屬由日本通產省在1976年牽頭發起的“VLSI聯合研發計劃”,其中政府出資320億,企業界籌集400億日元,共耗資720億日元,以五家半導體巨頭為核心,聯合日本通產省的電氣技術實驗室、日本工業技術研究院電子綜合研究所和計算機綜合研究所,開始向超大規模集成電路DRAM發起進攻。 曾經競爭激烈的東芝、三菱、日立、富士通、NEC在政府的牽頭下,罷手言和,開始在各自的優勢領域中發揮力量,與研究所一同攻克技術難題,推動日本半導體產業的整體發展。 這場浩浩蕩蕩的研發計劃,最終以日本先于美國研發64k集成電路、256k動態儲存器,完成對美國技術的趕超而告終,奠定了日本在 DRAM 市場的霸主地位,而政府+企業+科研機構的這套“官產學”的模式,也被許多國家奉為圭臬,在發展產業時有所借鑒和學習。 而最需要注意的是,日本半導體此時能夠稱霸全球市場,不僅僅是靠著一個大家一起砸錢的模式,而是用高質低價的DRAM產品,敲開其他國家的大門,用產品來說服企業。 80年代初期的存儲市場和今日不同,最大的用途和需求均來自大型機,一臺大型機通常花費數億日元,一旦啟用就會持續工作數年,而存儲一旦出現故障問題,就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成本進行檢修,這就導致大型機對DRAM的可靠性要求非常高,當時大型電腦制造商以及日本電報電話公共公司(現為NTT)要求“制造不會出故障的DRAM”,其技術標準是,大型電腦要有25年質量保證,電話總機要有23年質量保證。 而日本半導體行業在80年代就形成了一套建立可靠性的技術方法,他們沒有選擇在檢查階段去剔除有缺陷的產品,而是從根源上解決問題,重新思考設計制造過程,以不生產有缺陷的產品為前提,這套方法不僅提高了產品的可靠性,而且提高了成品率,最終促進了生產效率提升,讓日本半導體企業得以源源不斷地輸出廉價的DRAM產品。 1980年,NEC的工程師在美國的技術雜志上發表了How Japanese Manufacturers Areach High IC Reliability(日本廠商如何實現IC的高可靠性)一文,同一年日本電子工業協會在美國展開研討會,來自惠普公司的負責人承認,日本所生產的DRAM產品質量遠高于美國本土廠商。 80年代,美國半導體協會曾對美國和日本的存儲芯片進行質量測試,期盼能找到對手的弱點,結果卻發現,美國最高品質的存儲芯片比日本最差質量的還要糟。 半導體市場最終還是要靠產品來說話,物美價廉的日本存儲芯片,在80年代用自身的優勢確立了霸權,而今天如雷貫耳的英特爾、AMD、德州儀器等美國硅谷公司卻一籌莫展,在市場中節節敗退乃至最終關停存儲業務。 不過,日本的官產學模式同樣啟發了美國半導體行業,既然日本通產省做得了初一,那么美國的相關機構也能做得了十五,美國公司開始尋求那雙看得見的手的幫助。 但他們并沒有像日本一樣尋求資金上的援助,而是鼓吹特洛伊木馬式的威脅論,他們認為日本公司最初的目標是接管計算機內存,然后會吞并微處理器業務,再之后是低端計算機(即臺式機),最后是高端計算機即大型機的業務。 當然,這種辦法非常有效,1986年初,美國裁定日本DRAM存儲芯片存在傾銷,要征收100%的反傾銷稅,隨后日本通產省和美國商務部簽訂了第一次《美日半導體協議》,有效期五年。 協議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引入了價格監控系統(Fair Market Value),根據批量生產的規模,在制造成本上加上適當的利潤,而產品不得以低于以這種方式確定的價格銷售,這對于當時的日本DRAM廠商來說,并不算徹底的壞消息,前面已經提過,由于精益求精的生產方式,讓生產良率大幅提升,反過來又讓生產成本大幅下降,而已經確定的高可靠性又不會受到價格影響,所謂價格監控系統,拉高DRAM價格,其實反而會讓日本廠商賺得更多的錢。 倘若市場中只有美國和日本,且DRAM產品應用范圍始終局限在大型機中,這樣的推導完全可以成立,日本依舊可以繼續當半導體行業的霸主,可惜事實并非如此。 1979年,韓國三星正式進軍DRAM市場,建立了具有16K DRAM能力的VLSI晶圓廠,它曾嘗試從國外引進技術,連續遭到美國德州儀器、摩托羅拉、日本NEC、東芝、日立等公司的拒絕,最終從美光處拿到了64K DRAM的技術授權,之后幾年當中,三星從日本半導體產業中大量挖取專業人才,同時投入大量資金興建晶圓廠,攻關DRAM相關技術。 1992年,三星率先推出全球第一個64Mb DRAM,正式超越日本企業。 但在1992年之前,日本就已經有敗退的跡象。日本廠商身上還背負著《美日半導體協議》和反傾銷稅,而幾乎沒有受到美國制裁的三星反而一身輕松,寧可舉債虧本也要硬闖DRAM,憑借更低廉的價格來搶占市場,再加上廣場協議的簽訂,日元大幅升值,出口半導體大受影響,最終讓日本DRAM價格優勢不再。 而在日本引以為傲的良品率和可靠性上,由于80年代中后期個人電腦的崛起,早已沒有之前那么重要了,大型機可能需要能用25年的DRAM,而個人電腦往往5年就會更新換代,因而相較于日本的高質產品,韓國和美國所生產的更廉價的DRAM迅速占領了個人電腦市場,在市場競爭中先日本一步。 可能會有人覺得,既然美國與韓國能夠生產廉價而質量不夠可靠的產品,那么日本同樣也可以這么做,為什么反而受到了制約呢,吃慣了山珍海味難道還不能吃糠咽菜了嗎? 答案也很簡單,因為日本半導體廠商原來的客戶仍然要求著高品質,以汽車為例,只要皇冠汽車還在運轉,豐田會向半導體廠商提出需求,而車規級的品質又絕非個人電腦那么簡單,一方面是龐大的新興市場,另一方面是熟悉的固有市場,同一條生產線,不可能生產出兩種不同規格品質的產品。 而日本半導體企業所采用的終身雇傭制,導致針對市場變化的反應遲鈍,思路轉換也非常緩慢,大量工程師空有一身本領而無用武之地,既無改變的勇氣,也無再次創新的實力的日本半導體,只能在這種拉扯中跌跌撞撞地走著, 此時,日本的工匠精神反倒成為了絆腳石,昔日的成功反過來導致了未來的失敗,這對于看重技術的日本企業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呢? 扶大廈于將傾 當時間來到90年代中后期時,日本半導體已經從市場中全面敗退,它們既無英特爾和AMD那樣制造CPU的能力,也沒有像三星和海力士那樣迅速迭代技術建立新產線的能力,許多廠商迎來一年又一年的虧損,而日本通產省呢,也不太可能像70年代一樣,為重資產的DRAM產業提供大量資金,只是過了不到十年而已,半導體就從香餑餑變成了夕陽產業。 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后,1999年,日本通產省牽頭主導,讓NEC和日立分別剝離旗下DRAM業務,成立了新公司爾必達,2004年三菱電機的DRAM業務部門也被并入,自此,曾在IC Insights 1993年的全球十大半導體廠商排名中分別位列第二、第五和第八的三家日本半導體廠商的DRAM業務匯集在了一起。 爾必達的誕生,實際上是日本半導體的背水一戰,當時的日本業界認為,DRAM作為半導體行業的支柱性產品,此時在整個半導體市場中依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能在該領域中再度拿到市場優勢地位,日本半導體就有望回到過去的黃金年代,再現當年的輝煌。 此時的爾必達被稱為日之丸,代表著日本在千禧年后重振半導體行業的愿景,背負的擔子也不可謂不重。彼時的日本媒體還報道稱,“擁有強大新技術研發能力的日立”,與“擁有強大生產技術能力的NEC”合二為一,誕生了世界上最強大的DRAM內存制造商,會產生1+1>2的效應,通產省的“理想藍圖”中,日立負責進行技術的研究開發,NEC則專注于批量生產工廠的生產技術,重回DRAM霸主豈不是手到擒來? 現實給了通產省、爾必達以及所有日本半導體從業者一記響亮的耳光,在合并完成的兩年后,爾必達在DRAM市場中的份額就從17%跌到4%。 原因很簡單,NEC和日立使用的制造設備不同,不能直接轉交工藝流程,需要對60%的工序通過基本復制進行重新制作,然后再將此工藝流程交給批量生產工廠進行生產,還有約30%的清洗工序無法轉移,說白了兩家公司合并完成后,最大的氣力不是去研發什么新技術,而是在琢磨怎么磨合不同的產線,空耗財力人力物力做一個無用功,市占率只會一跌再跌。 而NEC和日立兩家企業文化差異呢?NEC認為要實現高成品率“首先必須重視統一性”。而日立則是要“用新技術帶來一點突破”,之后再考慮統一性。由于生產工序的繁雜,NEC的技術人員數量約為日立的3-5倍左右,這導致的結果就是NEC的做法占據上風,爾必達開始強調在生產工序的不斷研發改進,那些喜歡探討新材料或者新結構、研制新設備的日立員工最終只能被排擠出局。 因而,強強聯合只是日本通產省的一廂情愿,實際情況反而變成了1+1<1。 當然DRAM畢竟不是處理器,沒有太高的技術門檻,憑借此前的積累,爾必達的產品總是能有一些競爭力的,但更大的問題是,爾必達沒錢沒糧沒資本,憑什么和已經打了十年勝仗的韓美DRAM企業競爭? 彼時電子業遭遇空前蕭條,母公司NEC和日立都泥菩薩過江了,壓根勻不出錢給爾必達來增加產線和設備,通產省就是個甩手掌柜,把兩家撮合一下就拍屁股走人了,爾必達在2002年這會,實際上已經陷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里了。 幸好日本半導體業界還是有些神通廣大的人物在的:2002年11月,坂本幸雄上任爾必達的社長,憑借自己高超的手腕,愣是從世界各地籌集了1700億日元的資金,短暫解決了爾必達沒錢的大難題,讓虛有其表的工廠換上了全新的制造設備,而DRAM生產也逐漸走上正軌,在好不容易解決了經營層面的問題后,爾必達的DRAM市占率終于出現了回升。 雖說坂本幸雄預見到了智能手機移動市場中所蘊含的機遇,開始大力發展手機的DRAM,也曾讓爾必達實現過快速增長,但他始終沒有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爾必達的盈利,在他上臺前和上臺后,爾必達最高不過3%的利潤率,與行業龍頭三星動輒30%利潤率相比,差距大得可怕。 針對這一點,不少文章指出和強調,爾必達利潤低是因為重視良品率,學者湯之上隆在2005年時調研爾必達,他表示當時主流的512M DRAM顆粒,爾必達可以把良率做到驚人的98%,而三星只有83%,由此一種觀點逐漸形成:爾必達輸了市場沒輸技術,日本的半導體在技術上依舊世界第一。 但這樣的觀點有失偏頗,舉個例子,同樣生產100條內存,爾必達交貨98條,三星交貨83條,但三星僅用時1天,總成本500塊,爾必達要用一天半,總成本750塊,此時兩種生產方法孰優孰劣呢?對于DRAM這樣的標準化半導體組件,反復強調良率又有何益處呢? 爾必達實際上陷入了一個怪圈,固執認為只有精耕細作才是半導體技術實力的體現,開著插秧機和收割機的韓國半導體是在浪費“糧食”,殊不知自動化也是技術實力體現的一種。 這并不是坂本幸雄的問題,而是以NEC為主體的爾必達在根子上的問題,擅長量產的NEC系,分工極其細化,即便再小的領域,他們都會做的十分徹底,導致工作量不減反增。為了達到DRAM的高良率,爾必達延續了日本半導體企業昂貴的設備使用習慣,每道工序都設置了專用設備,用著同一臺設備,爾必達的晶圓吞吐量只有三星的一半…… 諸如這些問題,讓爾必達自以為擁有了最先進技術,卻始終在虧損的紅線上掙扎。 爾必達其實也有過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后期加入的三菱DRAM部門的員工擅長于集成統籌,傾向于用最少的人力、最低的成本、最經濟地生產DRAM。這部分員工認為,NEC系所用的DRAM生產方法工序過多、檢測過度,用最高的技術來生產PC用的DRAM,但實際上一臺機子根本用不到這么好的DRAM。 但在2004年之際,規模更大的日立系員工都已經邊緣化,規模較小的三菱系又能有什么作為,整個爾必達就在NEC系的帶領下,在高良率低利潤率的這條路上狂奔。 2008年雷曼危機來臨,而Windows Vista又引發DRAM過剩,高良率低利潤率的爾必達被一拳直轟面門,來了次不折不扣的硬著陸,原本的小賺迅速變成大虧,社長坂本幸雄看著滿紙的赤字,開始懷疑起了人生。 2009年,在日本經產省(原通產省)主導下,日本通過《產業再生法》修正案,授權日本政府可對擁有國際領先技術、但面臨經營困難的民營企業施以援手。2009年6月,爾必達成為新法的首位受益者,獲得300億日元(約合3.7億美元)公共資金和得到政府擔保的1000億日元(約合12.4億美元)日本政策投資銀行融資。 1300億日元看著很多,但對于爾必達來說只不過是杯水車薪,因為此時三星已經開始反周期投資,繼續大規模增產擴產,DRAM顆粒從1美元的紅線一路跌停,來到了0.31美元,家底本就不夠殷實的爾必達在外部援助尋求無果的情況下,最終選擇了破產保護。 癡人說夢 爾必達倒下了,日本對于日之丸半導體的幻想卻從未停止。 2022年,又是日本經產省帶頭,找來了豐田、NTT、Sony、鎧俠、軟銀、NEC、電裝、三菱日聯銀行等8家日企,共同設立了新晶圓企業Rapidus,目標在2027年左右實現2nm及以下芯片量產,還要為其他公司代工生產芯片。 據悉,八家企業共計出資73億日元,日本政府提供700億日元的補貼,Rapidus會長由東京電子公司前社長東哲郎擔任,社長小池淳義曾任西部數據日本子公司社長、日立與聯電合資的12英寸晶圓廠Trecenti社長等職。 經產省還在同日宣布,年內聯合美國建立先進半導體研發中心LSTC,提供約3500億日元的財政預算,其表示,會在IBM所提供的技術基礎上,讓LSTC統合日本東京大學等頂尖學術機構進行半導體研究,最后再交由Rapidus進行量產測試。 整體來說,經產省的這套打法就是上世紀70年代“官產學”的變種,只不過這次無論是資金還是技術,產業的存在感都是最弱的,變成了“官學產”模式,同時也不再繼續死磕存儲了,瞄準了先進制程的晶圓代工,最大的對手變成了臺積電和三星。 日本的業界仿佛又看到了曙光,直呼日本半導體即將雄起,日之丸半導體永不墜落云云。Rapidus社長小池淳義也拍著胸脯表示,Rapidus是日本挽回空白10年的“最后機會”。 那么,第三次組成國家隊的日本半導體這次真的可以實現歷史性的跨越,再度立于時代之巔嗎?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日本本土的晶圓代工還停留在45nm制程,距離所謂的2nm節點,需要9代工藝升級,臺積電是在2007年量產的45nm,用了16年時間,才在今年完成了3nm的量產,離2nm還有一定的距離,也就是說,Rapidus和LSTC要用四年時間完成臺積電16年都沒完成的事。 另外,Rapidus的晶圓廠并不是現成的,而是在北海道千歲市重新選址,現在這會要生產2nm芯片的地方還是長著野草的荒地,要到9月才能正式開工建設,完工怎么也得到2024年了,鋪設生產線更是直接奔著2025年去了。 這也就是說,Rapidus想的是建完廠房和產線,坐等著LSTC和IBM研發完畢,然后照著圖紙開干完事,另外值得一提的是,Rapidus甚至連員工都是個草臺班子——截至目前一共就100來號人,其中還不全是工程師。 社長小池淳義倒是自信滿滿,面對2nm半導體分為1000~2000個工序,需要包括設備操作員在內的約1000名技術人員的現實情況,他在接受采訪時強調稱,通過AI和自動化等方式,只需一半人員即500人就可應對。 他所說的這500人還不是這兩年就招聘完畢,因為日本本土早就出現了技術斷層,壓根沒有這么多合適的人才,只是考慮到和歐洲最大芯片研發機構IMEC合作后,能夠獲得培養人才的支持,大概要到2027年才能招夠這所謂的500名技術人員。 要技術沒技術,要人沒人,那么在最關鍵的錢上總該沒問題了吧? 很抱歉,Rapidus也沒錢,除了前面提到的773億日元,日本經產省又在后續追加了一部分資金,總計援助約3300億日元,但2nm的一條試產線就要2萬日元,量產線更是要追加到3萬億日元,這3300億日元也就夠建兩棟樓和招聘技術人員罷了。 剩下的缺口呢?還是這位小池淳義,說現在就暫且這點錢了,為了在啟動量產化的2027年前把錢籌夠,會討論增加出資企業和首次公開募股(IPO),未來會把目光放到海外,在全球尋找值得信賴的投資伙伴。 講了一堆,實際上Rapidus現在什么都沒有,靠一個量產2nm的炒作概念引來了日本經產省,關鍵是經產省就吃這一套,還真被上鉤了,很爽快地就把幾千億日元批了下來。 一家名不見經傳的100人小公司說用四五年就能搞出2nm,把英特爾、臺積電和三星通通踩在腳下,拿了政府的投資后吃香喝辣,還能大搖大擺地去參加各種會議,接受各路媒體的采訪,其他半導體公司做夢都不敢做得這么離譜。 前面提到的技術、人才、資金也不過是晶圓代工的三個前置條件而已,假設Rapidus在幾年后真的發生了神跡,搞定了2nm的量產,解決了良品率后,又要給誰代工呢?晶圓代工最重要的就是規模效應,沒有蘋果這樣大規模采購先進制程芯片的終端客戶,如果去依靠服務器和超級計算機的客戶,所產生的收益是否能盈利都不太好說,之后的制程迭代更是無從保證。 2nm的故事說得好聽,但仔細推敲一番,不過是沒什么憑據的空中樓閣。 拉丁語中Rapidus的含義是迅速,社長小池淳義一再強調速度,說公司要革現在的「可制造性設計」的命,Rapidus要做「可設計性制造」(MFD),在快速發展的AI與自動化的幫助下,快速開發量產出市場想要的芯片。 Rapidus也可翻譯成銳必達,《論語·子路》早就為它準備好了一句話:欲速則不達。光是去強調速度,忽視現實情況,忽視技術差距,最后怎么能抵達曾設想的未來愿景呢? 當80年代日本國家隊已經被掃入歷史,爾必達(Elpida)代表的希望也早已破滅,只剩一個Rapidus在喋喋不休著2nm、AI、MFD之類的技術名詞,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現在來看,日本半導體因通產省/經產省而興,用政府的大力干預手段把企業擰在了一塊,就像是幼兒園里的老師帶著孩子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趕走了老鷹后,小雞雖逐漸成長卻未真正獨立,一直活在羽翼下的企業又能有多大的競爭力呢? 而經產省和企業卻似乎從未反思過這件事,一旦又有半導體的雛鳥嗷嗷待哺,經產省就忙不迭地銜來蟲兒喂食,但可惜的是,巢中待哺的鳥兒遠不止這一只,總會遇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時刻,初長成的雛鳥最終餓斃于風雪。 從昔時的東芝、三菱、日立、富士通、NEC五巨頭,到爾必達、東芝、瑞薩三顆青苗,再到如今的視若珍寶的Rapidus,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倘若日本的半導體企業不能自給自足,自立自強,自己實現大幅盈利的話,那么悲劇只會不斷重演。 也正如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最后點題的名句一般: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