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線》雜志網站本周刊文,介紹了特斯拉CEO伊隆·馬斯克(Elon Musk)等人創立的非營利人工智能研究機構OpenAI的來龍去脈。OpenAI成立目的是什么?如何與谷歌等大公司爭奪頂尖人才?未來的去向將會是何處?以下為文章全文: 去年12月,在蒙特利爾為期一周的人工智能大會臨近結束時,特斯拉創始人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和知名孵化器Y Combinator總裁薩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宣布將成立新的人工智能科技公司。在許多人看來,這一發布會選擇的時機略顯奇怪。 不過,他們選在這樣的時間進行發布有其原因。OpenAI的成立受到了密切關注。收到風聲的硅谷巨頭試圖通過優厚的報酬留住即將加盟OpenAI的人工智能研究員,讓這些重量級研究員為它們工作。在最后階段,包括當時的會議過程中,這樣的挖人和留人都在持續進行,這迫使馬斯克和阿爾特曼推遲了新公司的成立儀式。加入OpenAI的研究員沃西基·扎萊姆巴(Wojciech Zaremba)表示:“它們開出的待遇實在太瘋狂。”扎萊姆巴此前曾在谷歌和Facebook實習,他也在最后時刻收到了優厚的合同。 多少錢才能稱得上“瘋狂”?兩年前,在機器學習技術逐漸受到關注時,微軟研究院副總裁彼得·李(Peter Lee)表示,頂級人工智能研究員的成本已經超過了美國橄欖球大聯盟(NFL)中的頂級四分衛。他說的還是普通情況,而非硅谷兩家知名公司展開搶人大賽時。扎萊姆巴表示,在OpenAI的成立過程中,他收到的合同薪酬達到自己通常市價的2到3倍。 OpenAI并未嘗試去匹配這些合同中的薪酬。不過該公司帶來了一些新東西:研究完全專注于未來,而不必關心產品和季度業績,以及將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的話)研究成果分享給有需要的人。馬斯克、阿爾特曼,以及OpenAI希望提供21世紀最具轉型意義的技術,并且做到免費。 扎萊姆巴表示,正是這樣的超高薪酬待遇使他望而卻步,盡管他非常尊重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他感到,這些資金的涌入是為了阻止OpenAI的成立,這也使他更關注OpenAI的遠大使命。他表示:“我意識到,OpenAI將會是最棒的地方。” 這個故事的核心很具諷刺意義:即使全球最大的科技公司正在拼命爭搶明星研究員,正如NFL球隊爭搶球星一般,但研究員們自己卻希望能更多地分享研究成果。回顧人工智能的發展史,最優秀的人才并非受到產品周期或利潤率的驅動。他們只是希望讓人工智能變得更好,而如果獨享研究成果,那么人工智能不可能變得更好。 這個上午,OpenAI發布了首款人工智能軟件。這是一個工具包,用于開發基于增強學習技術的人工智能系統。這項技術也是谷歌AlphaGo人工智能圍棋系統的關鍵。利用這一工具包,你開發的系統可以去模擬新一代機器人,玩Atari的游戲,以及掌握圍棋技巧。 然而,玩游戲僅僅只是開始。OpenAI是一個10億美元級別的項目,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推動人工智能的發展。無論是從公司的組織方式,還是對未來的計劃,你都能看到,下一輪的創新即將到來。我們目前還無法知道,OpenAI自身能否促成這樣的轉變。但推動這家不同尋常的創業公司成立的力量表明,新一代的人工智能不僅會重塑技術,還將重塑我們發展技術的方式。 無所不在的人工智能 硅谷并不完全反對夸張。因此對過于大膽的宣言,你應當持懷疑態度。不過在人工智能領域,改變正在切實發生。在谷歌和Facebook內部,被稱作深度學習的技術正幫助互聯網服務去識別照片中的人臉,用戶輸入至智能手機的語音,以及響應互聯網搜索請求。同樣的技術也可以驅動未來的其他任務,例如幫助機器理解自然語言,即模仿我們人類交談及寫作的方式。這項技術可以培育出全新的機器人,使機器人不僅能完成預定義任務,還能自主學習。甚至有人認為,這將使機器了解人類常識,從而真正像人類一樣思考。 然而在看到這種前景的同時,人工智能也在引發深層的焦慮。馬斯克和阿爾特曼擔心,如果開發的人工智能能做好事,那么也將有能力做壞事。這樣的擔心并不只屬于他們,但與直覺相反的是,馬斯克和阿爾特曼認為,應對惡意人工智能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對人工智能加以限制,允許其自由發展。正是基于這樣的理念,OpenAI吸引了大批年輕而充滿才華的理想主義者。 伊爾亞·蘇茨克維爾伊爾亞·蘇茨克維爾 OpenAI誕生于去年夏季硅谷Rosewood酒店的一間私人房間。這是一家西部風格的酒店,坐落在風投行業圣地,即加州門羅帕克的沙山路。在那里,馬斯克正在與伊爾亞·蘇茨克維爾(Ilya Sutskever)共進晚餐。蘇茨克維爾當時供職于谷歌的Google Brain部門。該部門正在開發神經網絡,這樣的人工智能系統能進行大數據分析,學會從事某些任務,例如識別照片,撰寫電子郵件,或是與人類對話。蘇茨克維爾是這一項目的頂級思想家之一。不過,當時他正在思考更宏大的概念。 阿爾特曼率領的Y Combinator孵化了多家公司,例如Airbnb、Dropbox和Coinbase。當時他主持了會議,邀請了多名人工智能研究員,以及一名年輕但經驗豐富的創業者格雷格·布洛克曼(Greg Brockman)。后者此前曾是硅谷知名電子支付創業公司Stripe的首席技術官,而Stripe也得到過Y Combinator的孵化。這些人來自不同的背景,但有著共同的目標:建設新一代的人工智能實驗室。這樣的實驗室不僅不受谷歌的控制,也不受任何他人的控制。布洛克曼表示:“我能想象到最棒的一件事就是以安全的方式使人類更接近真正的人工智能。” 馬斯克出席當時的會議是因為,他是阿爾特曼的老朋友,而人工智能對他自己企業的未來也至關重要。特斯拉需要利用人工智能技術去發展無人駕駛汽車。SpaceX需要人工智能將人們送上太空,并在太空居住和生活。不過,馬斯克也是對人工智能最謹慎的人士之一。他擔心,隨著系統足夠強大,不斷地自學,某天人類將失去對人工智能的控制。 困難在于,許多有能力勝任這項工作的聰明才智之士已加入了谷歌、Facebook、微軟、百度和Twitter。在當時的晚宴上,沒有人能保證,這些重量級思想家會被新的創業公司吸引,即使這樣的創業公司得到了馬斯克和阿爾特曼的支持。不過,一名關鍵人物至少談到了可能性。蘇茨克維爾表示:“我感覺這件事風險,但我也認為這是件有趣的事,值得一試。” 項目的破冰 受到馬斯克、阿爾特曼,以及晚宴上他人的鼓舞,布洛克曼很快就成立了一家夢想中的實驗室。他當時全職從事這一項目,并聯系了蒙特利爾大學計算機科學家、深度學習技術的先驅之一約書亞·本吉奧(Yoshua Bengio)。這一領域的另兩名先行者,吉奧夫·辛頓(Geoff Hinton)和延恩·勒昆(Yann LeCun)目前分別供職于谷歌和Facebook。不過,本吉奧希望投身于學術圈,而不是進入產業界。他給出了這一領域最優秀的研究員名單。隨后幾周,布洛克曼盡可能地聯絡了這些人。 許多研究員都很喜歡這所實驗室的理念,但他們也沒有立即做出加盟的決定。為了打破這樣的僵局,布洛克曼選擇了他最想要的10名研究員,邀請他們在一個周六來到納帕谷的一處酒莊。對布洛克曼來說,駛入納帕谷成為了項目的催化劑。他表示:“關于將人們聚集在一起,這是一種被低估的方式。當時,我們沒有其他方式去加速推進自己的目標。但你必須要去做,必須要說出來。”當他們來到那里時,氛圍依然。布洛克曼表示:“在這樣的日子里,你可以發現正發生化學反應。”而蘇茨克維爾也表示:“紅酒幫助了談話。” 格雷格·布洛克曼,OpenAI的創建者之一,同時也是該組織的CTO。格雷格·布洛克曼,OpenAI的創建者之一,同時也是該組織的CTO。 在當天結束時,布洛克曼邀請這10名研究員加入他的實驗室,并給了他們三周時間去考慮。在截止日期時,有9人決定加入。而即使硅谷巨頭開出了高薪,他們仍然決定留下。關于前雇主谷歌,蘇茨克維爾表示:“他們開出了極具吸引力的條件,因此對我來說這不是個容易的決定。但最終,我決定加入OpenAI。這部分是由于這里有非常強的團隊,而更多也是由于公司的使命。” 深度學習技術的興起源于學術界。直到最近,隨著計算能力的提升,深度神經網絡從理論走向現實,谷歌、Facebook和微軟等公司才開始發力這一領域。類似辛頓和勒昆的知名人士離開了學術界,加盟谷歌和Facebook。這是由于這些公司有著豐富的資源。不過,他們仍愿意與其他思想家合作。正如勒昆所說,深度學習研究需要思想的自由交流。他表示:“如果你的研究一直保密,那么就會落后。” 因此,大公司正在分享人工智能的研究成果。這是真正的轉變,尤其是對谷歌而言。在很長時間里,谷歌在線帝國的的核心技術一直都處于保密之中。近期,谷歌開源了作為神經網絡基礎的軟件引擎,但仍然保留了最關鍵的部分。布洛克曼、阿爾特曼和馬斯克希望推動進一步的開放。他們表示,不希望一兩家大公司控制人工智能的未來。 開放性的局限 這一切聽起來都很棒,但關于OpenAI的理想,研究員發現,與在以往的工作中一樣,他們必須做出某些妥協。開放性有其局限,而人工智能的長期目標并不僅僅是興趣,OpenAI也非慈善組織。馬斯克的公司可以從OpenAI的工作中受益,Y Combinator孵化的公司也是一樣。勒昆認為:“OpenAI的目標有自相沖突之處。它是非盈利組織,但與Y Combinator關系密切。與在企業中工作一樣,OpenAI員工也在領報酬。” 布洛克曼表示,實驗室支付的薪酬比不上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不過他表示,OpenAI“不希望支付太高的工資”,而是會提供股權激勵,最初將會用Y Combinator的期權,而未來也可能用到SpaceX的期權。SpaceX目前仍是一家非上市公司。 布洛克曼表示,OpenAI不會給予姊妹公司特殊待遇。他堅持認為,OpenAI是一所研究機構,而非咨詢公司。他承認,在面臨壓力的情況下,OpenAI過于理想化的目標可能會受到限制。盡管目標是分享大部分研究成果,例如通過研究論文或網絡,但OpenAI或許不會將所有一切公開。“公開所有研究工作沒有必要,也非最佳方式。你希望的是先研究概念,看看如何發展,隨后再公開發布。”布洛克曼認為,“我們會生產許多開源代碼,但也會有很多內容不會發布。” 蘇茨克維爾和布洛克曼均表示,OpenAI可能會為某些研究成果申請專利。布洛克曼表示:“短期內我們不會申請任何專利。但從長遠來看,如果發現某些做法對世界更有利,我們可能會改變策略。”例如,OpenAI可能會搶注專利,以免技術被他人掌控。 在某些人看來,專利意味著利潤驅動的策略,或者至少與OpenAI創始人們宣告的開源有所差距。艾倫研究所人工智能總監奧倫·艾奇奧尼(Oren Etzioni)認為:“這就是專利體系的意義所在,因此我對他們的真實方向感到懷疑。” 超級智能帶來問題 當馬斯克和阿爾特曼公布OpenAI時,他們同時指出,這一項目可以解決惡意超級人工智能帶來的威脅。當然,超級智能可能會源于OpenAI開發的技術,但他們認為,只要所有人都可以使用這些技術,那么威脅將得到解決。阿爾特曼指出:“許多人工智能的協同將阻止偶發的惡意人工智能,我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這樣的觀點。與馬斯克類似,牛津大學哲學家尼克·博斯特羅姆(Nick Bostrom)也警告了人工智能的威脅。他認為,如果不加限制地分享研究成果,那么壞家伙就有機可乘,沒有任何人可以確保安全。博斯特羅姆表示:“如果你掌握一顆按鈕可以威脅世界,那么肯定不想將它交給每個人。”但從另一面來看,如果OpenAI保密研究成果,以阻止被壞家伙掌握,那么就與谷歌和Facebook沒有太大區別。 博斯特羅姆指出,OpenAI是非盈利機構,這可能會帶來一些不同。這一項目真正的力量在于,可以對谷歌和Facebook等公司的行為進行檢查。他表示:“這可以降低超級智能成為統治者的可能性,同時也將避免某些實體或組織獲得比其他人都要更好的人工智能。” 不過,正如博斯特羅姆在最新論文中指出的,OpenAI這類機構的目標是自由地分享成果,從而加速人工智能的發展,至少從短期來看如此。而從長期來看,這類機構強調開放性,而不是最優的商業成績,因此研究進度也將得到加快。 他表示:“研發投資者基于慈善動機追求開放的科學,從而加快進度,這值得歡迎。” 施樂PARC的模式 今年1月初,布洛克曼的9名人工智能研究員來到位于舊金山Mission District的公寓里開會。項目剛剛起步,與會者甚至連白板都沒有。那天,他們買了些白板,并開始工作。 布洛克曼表示,OpenAI應該從增強學習著手。在這種系統中,機器重復從事任務,并追蹤什么方法能取得最佳結果。還有一個主要目標是實現“無監督學習”。這樣的機器能自主學習,而不需要人工指導。目前,深度學習基于謹慎設計的數據。如果想訓練神經網絡識別貓的照片,那么必須首先提供圖例,并打上貓的標簽。整個學習過程需要人工去打標簽。與許多其他研究員一樣,OpenAI的目標是開發不需要打標簽就能自動學習的神經網絡。 布洛克曼表示:“如果無監督學習技術足夠強大,機器就可以通過互聯網學習一切知識。這與人類通過觀看和閱讀掌握知識的機制一樣。” 根據布洛克曼的設想,OpenAI就是“現代版施樂PARC”。這一實驗室于上世紀70年代達到巔峰。其研究成果大部分是公開的,而這一實驗室發明了圖形界面、激光打印機,以及面向對象編程等許多技術。PARC屬于施樂,但卻培育了蘋果等許多其它企業。類似喬布斯的人士非常關注PARC的研究。布洛克曼希望,所有人也可以去關注OpenAI的研究。 本月,為了繼續推進項目進展,OpenAI又招募了幾名重磅研究員,包括Google Brain前高級研究員伊安·古德費洛(Ian Goodfellow)。布洛克曼表示:“PARC的特殊之處在于擁有一大群聰明的人才,并讓他們自由發揮。你期望共同的目標,而不喜歡集中控制。” 放棄控制權是開源理念的核心。如果有足夠多的人參與共同的目標,那么最終結果將遠好于閉門造車。但如果人工智能如預期中一樣變得更強大,那么這一平衡將發生改變。我們需要確保,新的人工智能堅持初心,即平等的概念。馬斯克、阿爾特曼和布洛克曼正在押注群體的智慧。而如果他們是正確的,那么某天這樣的群體將不完全由人類構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