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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力圖發展光伏，一邊卻是越來越多的中國光伏人開始困惑于這個行業的前途。 只用十年時間就讓全球光伏電池成本降低了十倍的中國光伏制造業，當下正廣泛彌散著對這一新興能源技術的前途的迷茫，盡管其間亦有眾多對其遠大前景的篤信。 然而，問題在于，光伏作為一個新興產業，為何在剛剛起步時就遭遇如此嚴峻的發展窘境？為何尚未全面推廣就遭受如此大范圍的國際市場狙擊？這些市場保護背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光伏技術是否還有前途？更廣泛地利用要如何才能實現？又需要多長時間？ 對于一種新興技術的興起而言，任何的懷疑與困惑，以及不同的認識和理解，都自有其理論立場和理論疆域，以及認識局限。因此，很難辯析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實際上也是推動新興技術走向更為成熟的一種力量。同時，這也是任何新生事物都會經歷的境遇——包括工業革命的興起、電力技術的萌芽、汽車產業的發端、半導體及互聯網的誕生，等等，這些我們如今已經習以為常的事物，在發軔之初，不都曾遭遇過各種質疑么？ 何況，雖然光伏發電規模化推廣的歷史還很短暫，但無論從技術視野、經濟視野還是政治視野的立場來看，這一新興能源技術都正在無可爭議地成為更多國家替代能源發展方向的共同選擇之一。 光伏發電規模化推廣的十年，的確有不少值得總結的經驗，也有太多讓人充滿信心的理由。但是，僅僅總結和信心還不夠，還需要以更寬泛的視野去理解影響其發展的內外部環境，才有可能更清晰地理解光伏的發展規律及其未來前景。 因此，對于光伏當下危機的認識，應該跳出光伏本身的立場，至少應該站在全球能源利用、環境承載能力以及社會經濟發展結構的角度，才有可能看清楚其過往和當下。這樣一種視野，也更有助于清醒地認識這個行業的價值和意義，而不是隨著行業一時起伏，要么信心爆棚，要么心灰意懶。 正如筆者在《為什么是光伏？》一文中羅列的三大理由，世界各國對于太陽能源的共同選擇，并不完全是因為這種新興能源在技術上日臻成熟，而更多是因為環境危機、能源危機與經濟衰退三大外力的共同推動。 而更為根本和深刻的原因，則是工業化社會以來的生產與生活模式已經瀕臨發展極限，無論能源與環境的承載力，還是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經濟結構與社會結構，都已經越來越難以為繼。世界需要一個新的發展方向，需要一種清潔的、與環境和諧共生的、可持續的發展模式。 這正是尚不具備經濟競爭力的清潔能源在近年來得以興起的根本原因。而光伏，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可選項，是在目前的技術視野下篩選出來的更具備技術與經濟性優勢、更具有可持續發展前景的一種選擇罷了。 那么，在這樣一種對發展背景的理解角度下，光伏技術又處于何種發展階段、面臨怎樣的競爭局面、競爭對手又都是誰呢？ 或者說，光伏的“敵人”究竟是誰？ 愚以為，除了傳統能源，光伏等清潔能源發展所面對的是一個龐大體系的阻礙。這個體系，是在傳統的能源傳輸和利用方式下已經發展了200年的現代工業體系，是在此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龐大的體系化的現代社會生活模式。 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無比、繁雜無比、精密無比的體系，以及其中無數存在和發展了上百年的社會運行系統，才不過處于嘗試性推廣階段的光伏發電，急什么呢？ 當然，一上來就樹“敵”太多、太大，可能無助于光伏建立起發展的信心。因此，這里僅僅從光伏與傳統能源體系的關系上來闡釋其可能的發展軌跡。 正如八年抗戰經歷了防御、相持、反攻三個階段一樣，光伏等新興清潔能源在向替代能源的規模化發展進程中，或許也大致要經歷融入、變革、主導等三個發展階段。 第一個階段：融入 現階段的光伏發電，如前所述，正處于一種嘗試性的規模化推廣階段。面對龐大的傳統能源體系，光伏不過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幼兒——“聽大人的話，按照大人的認識去理解世界”，是其不得不接受的與傳統能源體系的關系。 此一階段的光伏，雖說也可以要求“大人們”為你創造成長環境、提供成長條件，但確實不具備“要挾”別人來滿足你個性的實力。因此，時刻牢記自身孱弱位勢，更加專心一志地努力成長和壯大，浸潤無聲地融入現有社會生產與生活體系的方方面面，是此一階段需具備的清醒意識。 這個發展階段需要多長時間，取決于兩個因素。 一是光伏發電技術自身的成長能力。其中包括：技術的進步速度，能否更多元化、更快速、更緊密地與融入現有社會生產生活體系，相比其他能源技術的經濟性競爭力提升速度，等等。 二是全球環境危機、能源危機與經濟形勢的演化的影響。此三者既是推動光伏等清潔能源發展的外部環境因素，同時也有可能反過來成為阻礙。環境危機和能源危機需要清潔的可再生能源，經濟衰退也需要新興的經濟火車頭，三者共同作用，推動了光伏等清潔能源成為近年來全球經濟的熱點。但隨著經濟的衰退，石油等大宗資源商品價格快速下降，則更加削弱了光伏等新興能源本來就不強的成本競爭力；而就業等民生問題凸顯，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環境危機的緊迫性。 不過，由于光伏發電很有可能成為未來的主要替代能源乃至主要能源，因此世界各國誰都不肯落下，誰都希望搶占這一未來發展制高點。 所以，這一階段光伏產業的發展，必然面臨更多的反復與起伏。一方面有與傳統的能源利用模式之間的技術和利益博弈，另一方面將與傳統能源形成此起彼伏的競爭，同時還將深受全球環境問題與經濟問題博弈的左右。 于是，與傳統電力傳輸渠道的矛盾成為必然，與化石能源的沖突成為必然，作為地緣博弈的籌碼成為必然，狙擊和市場壁壘成為必然。因此，行業發展的大起大落也就成為了必然。 在這個階段，光伏發電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更快速地融入現有社會生產與生活體系，是要去順應后者的特點和需求，而不是急著去改變什么，這既是一個技術發展路線問題，也是一個市場模式問題，更是一個哲學認識問題。 從技術上，如何解決光伏發電的技術特性與傳統能源體系不相匹配的矛盾，或許是其除了能源利用效率提升和降低成本外的首要課題，比如與儲能技術的配合，比如更靈活、更智能化地與傳統能源利用方式對接等。 在市場推廣模式上，要更廣泛地尋求光伏發電在社會生產與生活體系中的直接利用方式，比如與建筑功能的更緊密結合，比如與智能化家居生活模式的結合，比如與農業現代化的結合，比如與高能耗的工業生產方式結合，比如與小而分散但基數龐大的各類用能終端結合，等等。 而在認識上，則需要清醒地意識到自身的配角身份和弱勢地位，需要更廣泛地思考如何融入現有能源系統。在這個階段，如何生存下來以及生存得更好，應是光伏首要的策略，而不是在意眼前一城一池之得失。 第二個階段：變革 隨著更廣泛地融入社會生產與生活體系，光伏等新興能源技術的發展才有可能進入第二個階段——與傳統能源以及傳統能源利用模式的相持階段，并影響傳統的能源利用模式逐漸發生變革。 光伏的技術特性決定了其分散但靈活、廣泛的應用特點，可以任何規模，可以人人參與，可以無處不在。但面對一種已經建設了200年且高度發達的集中式能源供應模式，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體系化的社會生產與生活模式，光伏的力量，短期內看還實在太弱小。 不過，正如螞蟻可以戰勝大象一樣，光伏發展的第一個階段和第二個階段，就正是要不斷“啃噬”傳統的能源利用模式這頭大象。 其實，光伏的崛起沒有敵人，是典型的和平崛起。無論是傳統的能源，還是傳統的能源利用模式，都可以與光伏形成相互影響、互為依托的關系。比如，當光伏融入傳統能源傳輸通道時，需要傳統能源為其調峰；反過來，光伏則可為傳統能源的綜合減排發揮巨大作用，以及彌補其傳輸的不足，并增強整個能源供應系統的安全性，等等。 只有更深入更廣泛地融入現有能源利用系統之后，光伏等新興能源的技術特性才更有可能發揮出來，并點滴但深刻地影響和改變這個傳統的系統，乃至促發社會生產與生活模式的變革。 這將是一個更為漫長而卓絕的過程，但也是一個將理想真正變成現實的發展階段，隨著光伏等新興能源技術的應用更加廣泛，其綜合競爭力和影響力將不斷增強，傳統的能源傳輸模式將不得不順應其技術特點，并據此作出改變。 在這個階段，傳統的能源傳輸與利用模式將開始轉向更適應新興能源技術特性的方向，比如高度智能化、智慧化的能源與電力調度技術，比如電力直流傳輸技術與直流終端利用模式，比如獨立、智能化的清潔能源供應方式，等等。同時，傳統的社會生產與生活模式，也將順應新興能源技術的特性而發生巨大變革。 這個階段，是光伏等新興能源技術在利用上逐漸成熟的階段，也是其逐漸擁有與傳統能源體系抗衡能力的階段。當光伏等新興能源在傳統能源體系中占據分庭抗禮的實力之后，其發展將進入第三個階段——全面反攻階段，或者說主導能源利用模式的階段。 第三個階段：主導 正如美國人杰里米?里夫金在《第三次工業革命》一書中所暢想的那樣：數億計的人們將在自己家里、辦公室里、工廠里生產出自己的綠色能源，并在“能源互聯網”上與大家分享，就好像現在我們在網上發布、分享消息一樣。能源民主化將從根本上重塑人際關系，它將影響我們如何做生意，如何管理社會，如何教育子女和如何生活。 在這個階段，將建立起由新興的清潔能源技術主導的能源供應與利用模式，同時將深刻改變工業革命以來所形成的現代工業社會的發展模式與社會生活方式。 在這一階段，由于光伏等新能源技術的廣泛利用，能源傳輸渠道和輸送方式都將發生巨大的改變，將圍繞如何滿足這些新興能源的技術特點而展開建設，眾多的用能終端也將為適應這一變化而改變，無法適應這一變革的生產方式將會被逐漸淘汰。 在這個階段，光伏等新興能源將深深地融入到社會生產與生活的方方面面，將不再僅僅是一種能源，而是一種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一如當下的互聯網一般。 要實現這一目標，光伏及太陽能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和經濟問題，更是一個哲學認識問題。 面對當下的困境，為光伏發電成本的快速下降做出巨大貢獻的中國光伏制造業，有理由委屈，也有理由悲觀，但沒有理由放棄。只不過，要跳出效率的立場來認識光伏的效益，要跳出行業的起伏來理解這項技術的前途。 要清晰地意識到，光伏發電首先是一種能源，其次才是一種技術。因此，其崛起不可能在朝夕之間，面對一個（或者眾多）已經存在了一二百年的強大“敵人”，光伏要想獲勝，一定會經歷一場艱苦卓絕的持久戰。 這不是個“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事兒，而是一種新興文明從萌芽到成長的系統工程，既要有打持久戰的戰略考量，又要有分階段發展的策略準備。（太陽能發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