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第一財經 硅谷還是北京,這是個問題。走和留的人都看到了一些機會。 近年,從硅谷回國創業,或者加入創新型公司的技術人才越來越多,形成了明顯的人才返流現象。創新工場CEO李開復甚至說,硅谷中心論已經要結束。 不過,有人也認為這種說法太早了,金字塔尖的技術和人才仍然在硅谷。 華創資本合伙人熊偉銘對一財科技記者說到,中國已經不再是要去學硅谷才能創新的時候,改變了過去幾十年兩地地位懸殊的狀況。硅谷到北京路越來越多人走,但頂級人才仍然稀缺。 中國正處在對人才高度饑渴的狀態。錢、職業機會、商業環境鋪起了一條從硅谷到北京的快車道。 2017年,一直想創業的谷歌工程師李杰拿到了人生第一筆天使投資。 按下他的命運快進鍵的是真格CEO方愛之。 4月份,真格在硅谷辦了一場交流酒會。酒會的主人是蔣為,谷歌大中華區前CMO,當時剛剛加入真格負責在硅谷的投資,所以,那也是一次“創業者挖掘大會”,來的都是谷歌、Uber、Facebook這些一線科技公司的技術精英。 收到邀請函的李杰,興致勃勃地趕到了酒會。他覺得想了很久的事情可能會在那天晚上有個眉目。 他拉著有過幾面之緣的方愛之,說自己想創業,AI方向,絮絮叨叨。 聽完,方愛之沒有問太多問題,說,好,我們投你。 “意外,太順利了……當時我們其實好多都沒準備好! 沒辦法,有的人的路上就是沒有什么坑。清華碩士畢業,美國弗吉尼亞大學計算機博士畢業后,李杰進入微軟做云計算項目,兩年之后跳槽谷歌,開始接觸AI項目。 2014年,谷歌收購了英國人工智能公司DeepMind,就是后來做出了AlphaGo的神團隊。 被收購后,DeepMind的總部仍然在英國,同時也新建了一個部門放在谷歌本部。 這個部門和李杰所在的團隊同時瞄上了谷歌的數據中心,計劃從不同的場景切入利用AI管理數據中心。于是,雙方一拍即合,開始合作。 李杰認為,是這次的合作“帶他進入了人工智能的奇妙世界”。 “我一定要抓。ㄈ斯ぶ悄埽┻@波機會!彼南敕ㄊ牵热籄I能夠大幅提高數據中心各方面的使用效率,那是不是可以搭建一個通用的人工智能計算工具。在理論上,只要有高質量的數據,有極大的人工智能使用需求,就都可以使用這套工具模型。簡單來說就是把人工智能去精英化。 他開始尋找合伙人。很快,另外兩位海歸進入團隊,一位來自于蘋果公司,另一位是李杰的師妹。很快,智易科技公司在深圳成立。 2017年8月,李杰收拾好行李,在舊金山獨自踏上了回國的航班。8月15日,三人在深圳會合。 華創資本合伙人熊偉銘經常往返于硅谷和北京。他看到的是,谷歌、雅虎這些公司出來了一大批人才,他們回來創業更多的是集中在互聯網產品、人工智能領域。 華創在人工智能領域投資了一些年輕的科學家,比如深鑒科技的團隊。深鑒的兩位聯合創始人,韓松和汪玉,一位是斯坦福大學的博士,一位是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的副教授。熊偉銘認為,科學家和教授們已經和以前的形象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和華創在同一棟樓里辦公的北極光創投也投了一位不一樣的教授。 2012年寒冬的一天,郭慶華登上了飛往中國的航班。在飛機艙門關閉之前,他的身份是美國加州大學終身正教授。 這一天,距離他拎著箱子走進加大伯克利分校的校門,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三年。 “我們這群人現在回來,不是因為硅谷變得不好了!边@句話郭慶華說了好幾遍。他不希望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故事,“對于我生活過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喜歡!睕r且,在若干年后,他將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那里。 飛機在北京落地。那個時候北京的冬天經常是霧霾重重。郭慶華是深圳人,很多人都問他為什么沒有回深圳創業。直到今天,郭慶華仍然沒有為這個問題找到標準答案。 在郭慶華來到北京的6年后,另一位科學家王孝宇抵達了深圳。 2017年10月,32歲的王孝宇從工作三年的Snapchat辭職,下一站是中國一家AI創業公司云天勵飛。當時有人認為,他的歸來會讓國內智能安防江湖的角逐更加激烈。 王孝宇2008年赴美讀書,在密蘇里大學取得計算機工程博士和統計學碩士學位。2012年畢業時,加入NECLabs做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基于人工智能算法的圖像識別。2015年,跳槽到當時僅有一百多名員工的Snap,成為Snap研究院的發起人之一。隨后,AI的大潮興起,王孝宇的郵箱每周要收到十封以上的獵頭郵件,里面超過七成來自中國獵頭。 一位獵頭告訴記者,從硅谷挖人到國內,比較高端的,一單獵頭費可能就是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但能花得起這個錢的公司也不多,因為風險很大,說不定干個一兩年就走了或者是自己創業了”。 上個世紀90年代,在清華北大兩所名校里,赴美留學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學子們既有出去走走看看的躁動,又有對故土的依戀。乏善可陳的青春里,似乎之后的路在很多年前都已經安排好。不像后來的年輕人,棱角分明,伺機而動。 對于為什么要從技術精英聚集地的硅谷回國創業。80后的李杰、王孝宇和70后的郭慶華給出了不同的回答。 “你在大公司里的成長曲線是線性的,升職也難。太單調了,我希望每天都有新的興奮感!崩罱軐τ诖蠊镜娜諒鸵蝗崭械絽捑耄M管他現在給自己開的工資只夠在深圳租房吃快餐。 王孝宇告訴記者,當時在NECLabs共事的小組成員有8名左右,現在已經有6名回國創業。 “國內擁有龐大的互聯網、電商,數據相對較多也更容易獲取,在應用上走得快一點,可以做的事情很多,能制造出更多應用!蓖跣⒂钫J為。 一位仍然在硅谷和北京之間徘徊的人士也和記者談及了一個更現實的情況:隨著特朗普移民政策的收緊,未來H-1B工作簽證會越來越難申請。很多企業已經收緊了H-1B申請政策,與往年相比減少了名額。對于初創公司來說,申請起來會更困難。 此外,在1月30日的國情咨文中,特朗普曾透露,在未來數周內國會將對一份移民改革法案進行投票,其中將大幅縮減親屬移民。這些主張已經引發了部分美國華人的擔憂。 郭慶華說,從北大出去讀書時,就想著我以后要回來的。 現在,郭慶華從郭老師變成了郭總,把原本舒適安逸的生活節奏調成了“996”。那時候,縱使這些創業者在各自的圈子里鼎鼎大名,但消費互聯網火爆的時期,他們仍然是埋頭苦干的那一群。回國半年后,北京市科委給了郭慶華一筆70萬的經費,這筆錢也是綠土的啟動資金。公司成立的兩年后,也就是2014年,綠土拿到了第一筆市場化的投資,啟賦資本投的700萬。 數字綠土的初始業務主要是用激光雷達在森林里作業,實現森林的數字化,目前聚焦在人工智能在地理信息領域的應用,發力于智能電網、數字林業以及無人駕駛地圖等方向。郭慶華認為,在這個方向上,硅谷同行在硬件方面仍然跑在前面,但綠土在軟件和系統集成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的超越。 2016年年末,北極光創投發現了這家公司,投資人認為綠土在做的事情和未來的智能物流可以匹配上,于是又介紹給了順豐,兩家隨后一起投資了綠土的A+輪融資,5000多萬。 北極光副總裁趙小松主導了北極光對綠土的投資。綠土的方向是北極光一直比較關注的領域,在投資綠土之前,北極光已經看了這個領域三年。趙小松認為,郭慶華的履歷,決定了他是站在技術最前沿的。談及對郭慶華的印象,趙小松覺得他算是“一位技術和財商雙高的教授”。 “這幾年,我的思維模式改變了很多。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總覺得創新創意是第一,現在,客戶的需求是第一位的!惫鶓c華認為回國創業改變了自己。 但在硅谷做投資的FusionFund創始合伙人張璐看到,那里仍然吸引了很多人留下來,因為一些前沿性的技術仍然在那里誕生。 美國當地時間2月6日,伊隆·馬斯克(ElonMusk)旗下SpaceX公司的新型火箭“獵鷹重型”在佛羅里達州的肯尼迪航天中心升空。 在全世界的掌聲和歡呼聲都熱情地涌向馬斯克時,很少有人記起馬斯克已經為此奮斗了10多年,SpaceX最初的1億美元投資也是來自于他本人。2016年,SpaceX獵鷹9號運載火箭在發射時發生爆炸事故,馬斯克更是承擔了巨大的外界質疑,當時不得不將個人股票作為抵押品換取貸款。還有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火星殖民計劃”,去年9月時,馬斯克曾說到,將于2020年在火星降落兩艘貨船。 “硅谷的創業是紳士型的創業,井水不犯河水。中國的創業更加看重用戶的價值,更快的迭代,創新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的因素。”李開復說道。盡管他認為,過去10年時間,中國互聯網成長非常迅速,誕生了很多原創模式,已從抄襲者變成了被抄襲者,但是如果說到企業級產品、開發者工具,比如“射月工程”、長壽技術、外太空探索、學術創新等等,美國還有很多值得學習、深度了解的地方。 同樣,在AI領域,盡管中國市場上擁有更多的數據,更多的商業化場景,但是技術創新的中心并沒有轉移,同時也凝聚著頂尖的技術大牛。即便是中國的創業公司也會在硅谷設立實驗室,來與最新的技術接軌。 熊偉銘認為,AI領域里,谷歌的地位是比較難替代的。谷歌在AI領域的貢獻是世界領先的,因為他們都在開創一些新東西,他們有財力、有意愿去投資于未來。但是中國的一些公司沒有欲望去投資未來。 “說起人工智能,你們第一個會想到誰?”商湯科技聯合創始人湯曉鷗在一次會上問了觀眾們一個問題。一些觀眾客套地回答“商湯”,湯曉鷗說,不,是谷歌。 在君聯資本投資副總裁吾雪飛關注的電動車、智能車領域,他認為大的產業變革也還是來自于硅谷,電動汽車這一波的浪潮是從特斯拉開始的,智能車是來自谷歌。這個趨勢并沒有結束。 吾雪飛認為,現在硅谷回國人才已經不是稀缺物了,缺的是一些科技大公司上關鍵崗位的人才。 對于這樣的人,投資機構會愿意適當地放寬項目估值。 2017年年末,深創投總裁孫東升接受一財科技采訪時表示,人工智能領域深創投偏好有應用場景的公司,人才是深創投挑選標的的關鍵,“像王博(指王孝宇)這樣從硅谷回來、本身就在人工智能領域有技術積累的我們肯定樂意投資! “中國市場大,現在創業環境又好,產業鏈很完善,容易獲得外部支持,項目估值也會比美國高,干嗎不回來呢?”趙小松說。北極光很早就在硅谷設立了辦公室。 這是很多硅谷技術精英選擇回國的原因。 吾雪飛也認為,在汽車電動化、智能化領域,中國有很大的技術彎道超車機會。中國公司已經在某些點上進行了技術突破,比如顯示屏、電池,有的做得比硅谷同行更好。 不過,在創業者看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AI技術,尤其是一些基礎技術的研發,硅谷現在仍然比國內要領先不少,但是,AI這個行業能不能飛起來,現在最關鍵的是能不能找到大規模落地的商業場景!崩罱苷f。 但他也擔心,如果到最后,這些商業化的探索不如想象的順利,這波AI潮可能就會沉積。很多人都說AI是不是移動互聯網之后的下一個現象級應用,但是現在移動互聯網真的是無處不在,AI在多少時間內可以做到? 需要擔心的還有巨頭對賽道的擠壓。在硅谷,被巨頭收購的團隊往往能保持一定的獨立性,但是在國內,小團隊一旦被收購,創始人可能就會出局。 李杰的創業項目是一個面向AI+行業的人工智能云計算服務平臺。在行業及應用場景的選取上,相較于互聯網線上的諸多大數據領域,他選擇了更偏傳統的行業,比如零售業和金融業。他說,基于互聯網的線上AI應用場景在國內存在著明顯的數據壁壘和業務天花板。比如在電商行業,這個領域的人工智能應用沒有人能比阿里做得更好。 不過,和上一代的企業在本土業務壯大后,尋求國際化而屢屢受阻的局面不同,新入場的企業家們從一開始就有國際化的想法。他們有長期的海外生活經驗,現在,成立6年的綠土已經把分公司開到了硅谷,產品賣到了歐美、日本和東南亞。郭慶華認為一家真正的高科技公司是要能夠把產品賣到國外去。 “現在是一個英雄出少年的時代。20歲的時候沒有煥發活力,你也很難在60歲突破!毙軅ャ懻f。 從谷歌回來的李杰把公司開在了騰訊總部旁邊,他在公司對面租了間小房子。每天在兩點一線間,尋找一個能讓自己的人生幾何級增長的機會。 |